文 | 周天
周天财经 原创出品
最近，伊以局势经历激烈对抗后有所暂缓，两个不接壤的国家，依靠空军和导弹互射来完成军事目标，也给全球提供了大量实战参考案例，并引发我们进一步思考：假如中美终有一天走到第三次世界大战面前，两个非接壤大国，隔着太平洋，必然是海战模式为主导，非接触作战态势下，未来的海战将会是何种形态？
最近，一家美国无人船艇研发制造公司Saronic的大额融资，引起了我们的关注，该公司完成6亿美元C轮融资，公司估值40美元。这家公司自成立以来，获得了合计8.5亿美元融资，这家只有三个概念船型，尚未量产的企业，却获得如此大额融资，令人惊诧。
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？
我们发现，这家企业专注军用自主水面舰艇（ASV），创始团队多人具有海军背景，且已获五角大楼采购意向，其目标是成为「海上无人版洛克希德·马丁」。
展开剩余91%其实质是以硅谷为代表的民营研发力量，在风投机构和算法工程师的支持下，再造军工产业的故事，这很可能是一次SpaceX模式的重演，值得我们重点关注。
所谓无人艇，通常是指100吨以下，在高海况下具有作业能力，能自主导航避障、自主识别并执行目标任务的军民两用无人化智能船艇。
相对于传统船舶动辄上亿的造价相比，制造成本低到令人发指，耗油量不足1/100，体积极小，灵活性高，不易被侦查打击，最主要的是没有人员牺牲的风险，因而能用于危险用途，最经典的用途就是有去无回的自杀式袭击。
我们不禁要问，尚未量产就融到8亿美元的企业，背后代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趋势？
01 俄乌冲突最近的动向，提供了答案
俄乌对抗三年多以来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创新实战案例，尤以无人机、无人艇蜂群战术以小博大而震惊世人。
比如，今年6月，乌方雇卡车满载简易无人机抵近俄罗斯4000公里纵深大后方的机场后，无人机携炸药起飞偷袭，让俄战略轰炸机队报废了近三分之一，损失数十亿美元，上演现代版特洛伊木马，考虑俄罗斯当前工业能力，战略轰炸机是炸掉一架少一架的「不可再生资源」。
而在海洋对抗中，相似剧情早已发生，乌克兰用成本约为200万元的Magura V5无人艇多次击沉俄大型战舰，以1:500的战损比，直接让具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俄黑海舰队退出战场，形同虚设。
面对世界第三的海军，乌军没有海军，却利用无人艇、无人机、特种突击爆破等手段，把黑海舰队消耗殆尽，掌控了局部海域的制海权。
无人艇的取胜秘诀，就是「量大价优管饱」，单艘无人艇造价通常在百万元级甚至更低，单价还不到一枚反舰导弹的1/10，隐蔽性更强，价格更低，效果更好，海战规则就被颠覆了，过去海战范式里的吨位优势、火力优势顷刻消失。
例如Magura吨位仅一吨，载荷就高达320kg，艇身仅高出水线半米，不易被雷达捕捉，且机动性强劲，最大航速42节，而一艘大型驱逐舰的造价约为50亿元，2500倍于单艘无人艇，就算穷尽全部防御手段，垂直发射单元再多，也不足以摧毁高速灵活且隐蔽分散的无人艇，沦为活靶子。
图源：RBC-UKRAINE
正如科幻小说《三体》里振聋发聩的那句「物理学不存在了」，在无人化作战时代，我们同样也必须面临一个残酷事实：过去烧钱积累的海上优势也不存在了，所有人都得从头适应新游戏范式。
胡塞武装逼退美军航母也印证了一个同样趋势：在无人艇主导下的非对称战争，已经成为一种极高确定性的未来。宛如《三体》中「水滴」摧毁整个人类战舰群一样，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SpaceX创始人马斯克就曾表示，未来的战争将是无人化战争，无人机、无人艇等无人系统将成为战场主角。更直观地说，科技竞争将会完全主导战争格局。
在美国方面，上述理念已经成为毫不遮掩的共识，根据美国防部战略文件《2023年海军无人战役计划》所透露的动向，美国海军明确要求「加速向盟友转移低成本无人系统」，以构建「分布式海上网络」，尤其针对「印太地区海上争议」。
在近期的一次美国海军模拟战演习中，Saronic「麻雀」无人艇成功突破了驱逐舰防御圈，并模拟实现了一次致命击沉——这次演习是五角大楼「复制者」计划的一部分，展示了低成本无人系统通过蜂群战术和AI驱动下的精确打击，压倒传统舰队的颠覆性变化。
据华尔街日报，国防部已悄然指定Saronic作为优先供应商，来研发并制造自主攻击艇，以应对中国在太平洋的海军优势。机密简报透露，美军计划到2026年部署数百艘Saronic无人船，围绕争议岛屿建立「海上拒止」屏障。
8亿多美元还只是注入单一企业，不完全统计，美军为无人艇项目投入的资金，已近千亿美元，并成立了7支无人艇中队，其中，第一中队成立于2022年，由6艘中大型无人艇组成，而到了今年成立的第七中队，则小型化趋势明显，这些无人艇还将供应给美国的亚洲盟友，为的是构筑针对中国的「无人船包围圈」。
这引起我们的警觉，黑海舰队式悲剧，绝不能重演。
02 我们是否做好了准备？
这个问题的答案是，「是」也「不是」。
目前来看，中国从核心技术上，已经做好了准备，但从产业上，应用还不够大胆，从战略上，还未上升到足够重视的地步，体制机制上也还没完全理顺。
从核心技术看，中国已经悄然涌现了产销超过千艘的行业隐形巨头，在智能控制技术、集群控制技术和控制硬件设计技术上处于国际领先。在系统总体集成设计技术、通信增强技术和自主布放回收技术上处于国际先进水平。从实现全自主航行和集群博弈等关键技术指标来看，与美国处于同一梯队，这是值得庆幸之处。
从产品来看，国内新一代无人艇，已经出现了能适应6级海况，最高航速50节，且超10000公里续航的怪兽级产品，技术指标全球领先。不久前，更是下水了全球首艘高速可潜无人艇「蓝鲸号」，这种由无人艇与潜航器结合而成的跨界质新物种，水上航速36节，水下可潜30天，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品类，为国家储备着新的海战用途。
走访诸多军事大V和业内人士，他们透露，上述无人艇界的「六代机」，均由珠海一家名为云洲智能的隐形龙头企业研发制造，相比Saronic的PPT概念阶段，这家隐形冠军还有多个成熟产品在大量场景中得到应用。这种技术碾压态势，就类似于中国战斗机六代机试飞时，美国六代机还处于草图阶段，体现出中国在技术和工业制造层面，已和美国拉开差距。
宇树CEO王兴兴就对周天财经分析道：AI大模型，是具身智能最大的一个引爆点，行业规模有机会在2025年底再上很大一个台阶，市场有机会突然暴增十倍以上。详情可见周天财经往昔文章《对谈宇树CEO王兴兴：机器人爆发临界点会在2025年内到来》。
实际上，无人船艇和无人机，都是某种特定形态的具身智能，也同样受益于这一波产业浪潮。
不过，遗憾的是，目前来看，中国技术优势还没有转化为产业优势和战略级优势。
从产业应用角度来看，国内龙头企业的生存现状并不十分理想，一是资本助力不足，Saronic一轮的融资额超过了国内对无人艇产业的总投资额；二是硬件和服务收费偏低；三是场景受限、应用稍显迟缓。
相对而言，美国方面，不光有美国海军在军事领域已经打造出幽灵舰队，还有美国宇航局、海洋与大气管理局重金投入「量化星球」项目，计划打造出一支1000艘「探索者号」风帆无人艇组成的无人舰队，构建6乘以6度分辨率的探测网，对全球海洋实时网格化的全天候洞察，形成海上哨兵，目前部署的完成度已经超过300艘。
而在欧洲，无人艇在民用海洋工程领域的产业应用已经铺开，规模已经达到了300亿-500亿人民币，并向千亿规模高速发展。比如Xocean已经拥有30+无人测绘艇，单艘每年赚的服务费就超过艇身价值。而荷兰的全球海洋勘测龙头Fugro，已经实现了30%的无人艇替代率。
欧美这些成规模、成体系的产业图景，都尚未出现在中国国内。国内大的采购方还停留在试点与尝鲜阶段，替代率较低，市场狭小带来的结果是，相比国际上类似企业众星云集，从估值、融资到量产计划都量级庞大，而国内仅有一家龙头企业，从规模到市场影响力，显得孤独又弱小，未形成多龙头并行发展的局面，无法形成规模效应，反过来也影响技术持续投入。
而尽管中国依靠过去十几年积累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技术优势，全球其他玩家并不会等待中国产业自己慢慢壮大，最近有一家英国公司，已经在上产能了——Kraken科技集团近期宣布，其AREA 1制造工厂已全面投入运营，目前每年生产超过500套先进的海上无人系统，并计划于2025年投入更多生产线。Kraken主要平台包括K3 SCOUT无人水面艇和K4 MANTA水下航行器。
图源：KRAKEN TECHNOLOGY
产业应用迟缓，其实源自于缺乏大战略层面的魄力，目前，对于无人设备作战这个新课题的应对尚处于起步阶段，当下还没涌现出8亿美元投入单一企业的大手笔案例。战略上，在国家十三五十四五规划中，仅一笔带过，并无具体产业政策和实施细则。
我们有战略导弹部队、航母战斗群，但还没有无人舰艇编队，如果参考100多架乌无人机摧毁俄空天军超20架战略轰炸机队，一支无人舰艇编队有机会摧毁一支航母战斗群来看，那么，无人艇与航母，应当被视为同等重要的战略资产，在资金投入和重视程度上应该等量齐观，但显然，前者的投入度目前还没有达到。
同时，从资源倾斜度上看，中国无人艇的研发资源目前主要集中于高校，产学研链条还未打通，高校成果停留在样机层面，还没转化为量产的商业成功案例，大学培养了优秀人才，却很少诞生优秀的校办企业。而同时，民营企业拿不到太多资金支持，高额研发投入显得吃力。
与这一现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美国硅谷资金、研发能力和政府订单已经形成高强度的配合，这一点是值得我们思考和追赶的。
例如，美国民营企业家马斯克的可回收火箭技术，从创业伊始的概念阶段，NASA就是最大采购方，迄今NASA已向SpaceX下达了总计200亿美元的订单，而Starlink则获得了美国政府超过140亿美元的采购合同，这帮助屡次发射失败烧钱无数的项目起死回生。
如今，SpaceX已经成为全球发射次数最多的公司，市场份额达到50%，而星链则发展为足以左右战争的通信巨头，这两个民用项目，都已成为美军谋求制霸全球乃至太空的核心装备，构成了「军方订单培育民用巨头，民用技术平台充分反哺军用」的良性循环，参考他山之石，我们也应尽快把技术优势，用政策资源加以放大，巩固为战略优势。
有趣的是，星链项目，也是小型化高密度部署的技术方案，和无人船、无人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，都可被归为小型、智能和廉价的技术路线，这三者，在俄乌战场，都已经产生了改变战争走向的成功案例，应引发我们的紧迫感。
03 我们的核心对策是什么？
一方面，需要政策重视，把无人船艇，提升至战略级部署。应尽快出台产业政策，拿出类比新能源车当年的补贴力度和基建纲领指导，引导各方共同投入资源，共建生态。
另一方面，需要在多个民用场景里，加快技术打磨，来反哺军事用途。目前应用场景上也相对缓慢，政府和央国企采购要敢于下订单，在海洋勘测、安全、能源和航运物流等领域，要敢于尝试无人船艇。
在技术路线上，要借鉴俄乌实战案例和欧美战略布局，摒弃大而全思维，不应过度押注大吨位，而应该重视小型灵活廉价分散部署的趋势，把「越大越好」的吨位思维转化为「越密越好」的密度思维，重视几吨级无人艇的开发应用。
最重要的是，还是要形成政府军方与SpaceX、Saronic这些案例中展现出来的合力与互信，抛开所有制的传统偏见和路径依赖，把最精锐的民营资源和技术实力，充分调动起来，探索出一条中国特色的军民融合、快速形成战斗力的发展路径。
无人船艇也是一种具身智能，在战争越发依赖自动化打击的背景下，我们看到一个图景：人类文明冲突，相继有过一些决定性的技术拐点，如：蒸汽动力、火药，再到核能与精确制导技术，而从海湾战争开始，逐步进入算法时代，到了如今的无人化时代，最终会演变为AI能力和具身智能的终极对抗。
作战范式会随每一波科技浪潮而切换，1588年，西班牙无敌舰队败于实力较弱英国皇家海军，原因是，前者作战范式是海船用来运兵，强调船大兵多，待两船靠近后，再跳船贴身搏杀，英军则采用了火炮远程射击的新范式，强调船只机动性，炮弹碾压肉身格斗的范式转变，本质也是一次远程无人化打击替代人力的历史进程，这也成为两个海上帝国兴衰的分水岭，海权从此落入英军手中，开启大英帝国此后三百多年海上霸业。
范式切换的代差带来降维打击，代差使得前一代全部积累前功尽弃，起到四两拨千斤的赶超效应，人类文明的新老切换，就是在这一次次范式切换中完成，老巨头并非总是不可撼动，新玩家总有机会以小博大，我们到底是作为新玩家享受代差红利，还是作为老巨头被代差所压制，今天就走到了历史进程的关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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